轉眼就到了元宵節,沈家商量觀花燈的事體。
沈家媽寧願看電視也不想去軋鬧猛湊熱鬧,寶珍要往醫院上夜班,自動棄權。
沈曉軍建議去七寶老街,人相對少了許多,一樣觀燈猜燈謎,還有舞龍表演。
張愛玉偏要去城隍廟,那裡更加熱鬧。沈曉軍道:「儂忘記舊年人山人海,走也走不動的恐怖場景了?活受罪,要去儂你去,我不去!」
女人只要好白相玩,都是健忘的,何況已過去有一年,再恐怖的場景也需重新記憶,她嘟起嘴,不和他辯,只問梁鸝:「阿鸝你選,要去城隍廟,還是七寶老街?」
沈曉軍用手指點點自己胸口,讓她選他:「舅舅不會害你!」
梁鸝其實無所謂,她頭趟參加這樣的盛事,去哪裡都高興的,但她還是說:「我才不選舅舅,稍會舅媽一撒嬌,舅舅就找不到北了。」
大家都笑起來,寶珍點點她的額頭:「小機靈!」
沈曉軍笑道:「這趟我一定能經得起美色誘惑!」
張愛玉臉紅起來:「呸!十三點。」
忽然聽見有人叩門,沈家媽問是誰,陳宏森探進身道:「我們要去豫園看花燈,車子還可以帶三四人,姆媽讓來問那你們是否願意一道去?」
寶珍問:「儂阿姐去么?」陳宏森搖頭:「她約了朋友,下午就走了。」
張愛玉笑吟吟回答:「謝謝那姆媽,我們願意一道去。」陳宏森道:「那就在弄堂口等。」說著咚咚咚往下樓走。
沈曉軍賴在沙發上做最後的掙扎:「真的會軋死人啊!」
張愛玉給梁鸝眼色,兩人一起拉他胳臂,張愛玉道:「儂也講人多,我和阿鸝一弱一小,需得儂的保護!」
沈曉軍道:「哦!你也曉得人多啊,那還要去?」
沈家媽走到沙發跟前,踢他一腳:「滾!」裝模作樣看了搓氣不爽。
沈曉軍只得站起來,張愛玉抿嘴笑著拿來大衣和圍巾給他,三人穿戴整齊就往外走,弄堂里碰到手插兜里、搖搖擺擺走來的阿寶,阿寶問:「那去啥地方?」
張愛玉笑道:「去城隍廟觀花燈!」
「城隍廟?!」阿寶吊高嗓門:「我剛送客人去,到小西門車就開不動了。去了真箇受罪,不如去七寶老街!」
沈曉軍斜眼睨張愛玉:「聽聽,兄弟也這樣講,儂非要去,以在後悔還來得及!」
「我才不會後悔呢!」張愛玉牽著梁鸝的手,走到了前面。
沈曉軍對阿寶道:「看到沒有,什麼叫不到黃河不死心,固執的要命,就是你嫂子這樣的,我早曉得她這脾氣,我就……」
“我就哪能?”阿寶問:「就不娶了?」
「娶還是要娶的。」沈曉軍朝他色氣道:「你嫂子嫵媚起來也讓人招架不牢!」
阿寶愈發來了興趣:「你有種就仔細講來聽聽。」
「舅舅,快一些!」梁鸝大聲的喊,沈曉軍拍拍他的肩膀,大步朝弄堂口奔去。
離老遠便能看見豫園亭台樓閣的飛檐翹角,那一片金碧輝煌紅彩迷離,像極了天上的仙宮美景。路邊皆是賣燈的小商販,幾人駐步挑揀,這邊買要比豫園裡賣的便宜許多。梁鸝看許多孩子都手提兔子燈,就要了個兔子燈,這盞兔子燈很別緻,眼睛是用玻璃球做的,她摳了摳,像兩顆紅寶石。陳宏森則提著元寶燈,張愛玉買了荷花燈,陳母則是雙龍搶珠燈,好看是好看,就是體型較大,走路要當心磕磕碰碰,今天的人來得多,可用摩肩接踵來形容,黑壓壓如烏雲罩頂。
到處都是燈,樹上掛的,檐下懸的,橋欄綁的,城隍廟前還搭了一座塔燈,桅杆上吊有數盞頭燈,頭燈下面一層層似寶塔鋪展開,一排排竹架上皆是各式各樣的花燈,梁鸝數了數,大概有十層,很是壯闊。今晚所有燈面都寫著字謎,只要記下燈號和猜出謎底,答對十個就可以去指定的地方領獎。
每盞燈前簇滿觀燈客,有看熱鬧的,也不乏凝思苦想之輩,沈曉軍他們沒有非要獲獎的心,看到一個互相猜猜玩而已。
大人雖走馬觀花,但小學生卻很認真。梁鸝指著個謎面問陳宏森:「傍狀台,端正好;踏莎行,步步嬌,上小樓,節節高。打一物。這是什麼呢?」
陳宏森道:「梯子!」梁鸝想想,還真是,連忙用筆記下來。
「有面沒口,有腳沒手,也吃得飯,也吃得酒,打一傢具!」
「桌子!」
「小小身兒不大,千兩黃金無價,愛搽滿面胭脂,常在花前月下,打一文房物。」
「印章!」陳宏森一猜一個準兒。
梁鸝很快集齊十個謎底,不由感慨:「外婆說你聰明勁都用在玩上了,果然沒有錯。」
陳宏森笑道:「我學習也很努力。」
梁鸝想,你再努力也沒有喬宇努力!兩人走到領獎品的地方,不過毛巾牙刷香肥皂此類,不如給糖果桔子水吸引人。
就隨便選了一塊檀香皂回來,再沒猜謎的心思。
前面忽然一陣騷動,眾客都往兩邊躲閃,讓出街道,能聽到鑼鼓家什鏗鏘之聲由遠至近,有人嚷嚷表演隊過來了,沈曉軍把梁鸝扛到肩膀上坐著,梁鸝便看見有甩著袖子踩高蹺的、有歪來扭去舞龍的,有蹦蹦跳跳耍獅子的,有晃晃蕩盪劃旱船的,還有打扮成觀音如來佛祖樣貌的,一臉的神聖莊嚴,她眼珠子骨碌一轉,右面隔了五六人處,有兩個熟悉的身影。
梁鸝一錯不錯地盯著,開始還有些模糊,待七仙女提著亮晃晃的彩燈經過,她看清竟是陳宏森的姐姐雪琴,頭戴織的鉤花絨線帽,穿煙灰色大衣,頸間系著大紅圍巾,在和身旁一個男人說著什麼,那男人側頭看向她,滿臉的笑意,伸出胳臂親呢地攬住她,雪琴便很嬌憨地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。
梁鸝驚呆了,她看清楚那個男人的面容,竟是趙叔叔,寶珍姨姨的前男友!